第七百三十章 忽然,空气就不对了(下) (第2/2页)
如果顾为经真的想要一个好展位,他会说的。如果这真的是顾为经最急迫的需要,她会去做的。
可真的是如此么?
酒井胜子一直都知道,顾为经很受曹轩先生的喜爱和重视。
到了新加坡,她发现父母专程跑来看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画展,而曹轩老爷子和他的所有弟子们竟然也都专程来到新加坡,去看顾为经人生中的第一次画展。
酒井小姐才清楚,她还是低估了顾为经在曹老爷子那里的受重视程度。
刘子明对她,对顾为经都很好。
船王家的公子,竟然能在画展开幕,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候,硬生生的在滨海艺术中心里,为了顾为经安排了一场和《油画》杂志的对谈会。
只要顾为经愿意开口。
换个展台又算的了什么呢?
胜子难道要通过这样的事情,这样的人情,去诉说着她的无辜,她的支持,她的情意么……去“拿捏”顾为经?当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么。
不。
太丑了。
你要去宣扬你的一切,不是用言辞,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。
“你,酒井胜子,你的本来面目,就是在仰光的夜晚,坐在雷克萨斯的汽车上,离开的人。是那个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,没有给他支持的人——这便是你的本来面目。”
酒井胜子不能遮掩这些。
她应该坦白的面对自己,她应该把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本真面目,展现给对方,也展现给自己。
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勇敢起来,胜子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这真实的一切。
可当伊莲娜小姐把所有的事情都揭破的时候。
她还是很冷。
她依旧是痛彻心扉。
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一次的笼罩了胜子,她像是站在原地,在和伊莲娜小姐说话,又宛如赤裸的虚浮在空中。
她没有站在此处的信念,她也没有和安娜说话的信念,不过是在站在哪里,说些什么,就是了。
一切都笼罩着一层雾。
如在云端。
在凄风苦雨的冷云之端。
安娜用她独有的那种遗世独立般的清醒与镇静,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女孩。
轮椅上的小姐姐嘴巴毒起来,那可是真正的毒。
能像装着鹿弹的猎枪射中枝头的胖鹌鹑一样,把一个人的心射的凌空爆炸,羽毛纷飞。
论及言语的攻击性。
大多数人和安娜的差距,可不是蔻蔻和酒井胜子在网球场上的差距能够形容的。
蔻蔻和酒井胜子挥舞起球拍,只是业余爱好者和半专业选手之间的差距。
普通人和伊莲娜小姐隔空挥舞起言语的“球拍”,把锋锐的词汇如网球般射向对方的内心。
普通人依旧是普通人。
安娜则是德约科维奇或者费德勒这样的世界冠军。
“优秀有很多种表达方式。但我说的用枪逼着评委给你颁奖只是一个形容词。”安娜自故自的说,那种伊莲娜小姐式样锋锐的冷幽默感,又在此刻发挥了作用,“谁真拿‘枪’逼着,那肯定不算其中一种。”
只要她想要收集信息。
那么。
她就总能得到信息。
道理就是这么简单。
就算世面上关于顾为经的各种信息很少,为了防止出现信息的误判,或者利益相关方的主观偏见,伊莲娜小姐还是尽可能的通过其他去渠道,了解到了一点与之相关的新闻。
甚至包括了那日城市电视台,跑去学校采访苗昂温的报道——做为目前为止,唯一一则顾为经正式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图像节目,伊莲娜小姐专门看了管家为他整理后的翻译简讯。
电视节目剪去了蔻蔻的那一部分。
记者的报道过程也有所删减,整体的态度,却是不会变的。
依旧没有顾为经的几句好话。
采访对于苗昂温作品的有意吹捧报的是什么心思,安娜一眼就看破了。
炒作话题,想要去国际双年展上刷个曝光……在她面前玩这种老掉牙的玩法,那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眼。
一点新意都没有。
伊莲娜家族和威尼斯双年展互撕的年代,记者的爷爷都还没有出生呢。
但顾为经呢?
他不完全一样,也是一丘之貉么?
想要在双年展上镀金、混履历且和洗钱集团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……无非是那些让人暴富,让人成名的老招数。
难怪既便是曹轩的那些弟子们,私下里都对他颇有微词。
三人成虎。
一个人说你有问题,可能是巧合。
两个人说你有问题,可能是你得罪人了。
本地电视台、展览上的参展画家、甚至是曹轩老太爷那边本该最“亲近”,专为看你的作品而来的自己人。
他们不应该有什么利益交缠。
却又都在传你的闲言碎语。
那么……就算你真的是无辜的,落到外人的耳中,也很难留下多么好的主观印象。
“事情不可能永远的骗过别人,更不可能骗过自己。”
安娜望着眼神空洞的酒井胜子。
以为自己的话正中事实,被她直接切中要害,让酒井小姐不敢正确的面对自己。
她在心中轻轻一笑。
事情不可能永远的骗过所有人。
但从一开始,每一人却又都并不了解事情的所有面目,因此,人世间充满了傲慢与偏见。
刘子明,安娜,酒井胜子……甚至是顾为经——每一个人都是如此。
人世之间。
无人能超然与世外。
人人只看到了结果,却不知过程。
生活不是数学题,爱情也不是。
数学题结果胜于一切,一道难题或许有诸多解法,但只要答案是唯一的,便是唯一的。
爱情是电视上的新闻。
内容相同。
推理相逆。
伊莲娜小姐,望见酒井胜子失魂落魄的模样,并没有就此终止话题。
既然酒井胜子不愿意面对“真实”的顾为经。
她就要强迫她去面对。
安娜的强势是无处不在的,她的批判,不容你反对。她的恩赐,也不容人去轻易的拒绝。
话不说透。
逃的了一时,逃不了一世。
侥幸一世都逃了,那也只是在雾气里,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。
酒井胜子这样灵慧秀婉的女子,不该一辈子都被爱情所困,更不该一辈子都或在朦胧的雾气中。
伊莲娜小姐要拯救对方,就像她拯救青涩的侦探猫一样。
她必须要勇敢的面对现实。
“逃避是一种人类本能的保护反应,回忆的痛苦会将人从里到外的摧毁,所以人们会想尽办法,用各种荒谬的理由,来避免面对自己的灵魂,这是我们的自我保护机制——这句话通常被心理医生用来安抚面对丧夫、丧父而陷入抑郁症的人群。”
伊莲娜小姐又想起几个月前,她和侦探猫讨论有关简·阿诺的儿子托尼的病情。
面对是痛苦的时情。
没有人说觉醒的过程是轻松愉快的过程,但人只有面对,才会觉醒。
只有觉醒。
才会长大。
“想想你们的事情,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?他真的打动你么?你真的爱他么。”安娜说道,“是否你把对于刺激的想象,错误的当成了爱恋。你又是否把某中圆滑与世故,当成了真正的勇敢……”
酒井胜子倚靠在展馆的栏杆边,
不闻不听,不想不思。
女人清脆的声音,却又丝丝缕缕的钻到耳里。
怎么都抵挡不出。
佛祖舍利金塔边的相遇,国际学校阅览室里的日复一日,春日永远照不尽的阳光与暖意,空气里漂浮的灰尘,河面上漂浮的乌篷船,阳光下老教堂相伴散步的身影。
那些关乎未来的想象……
人只有面对痛苦,才会真正的长大。
酒井胜子和顾为经只认识了几个月的时间,胜子小姐是忍不住的问自己。
她真的爱对方么?
还是当她情窦初开,希望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。
顾为经的出现,恰到好处的填补上了这个情感的空白。
几个月的感情,又真能爱的依依不舍,百转千回么?
莫娜·珊德努和顾为经相伴了十年,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该到离开的时候,她依旧拖着行李箱走进大雨里,没有回头。
伊莲娜小姐不让她逃。
她越是陷入回忆,便越是清醒。
她是曾在半夜偷偷的跑出去,坐车和男孩相会着一起画画,但她没有把刺激错当成爱恋。
顾为经曾在草坪上,曾在她的怀中,痛哭流涕,崩溃的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。
但当惊变来临的时刻。
面对父亲让他一起离开的建议,面对妈妈开出的支票。
他只是站在路灯之下,远远着向着自己挥手。
阑珊昏黄的光影中,酒井胜子看不清对方的脸,胜子知道顾为经一定正在向她微笑着,微笑着,就像他曾无数次对她笑过的那样。
她明白那样的笑容中不夹杂任何事故、油滑的成份。
微笑的面对命运。
这便是真正的勇敢。
而如果两个人已经分开了,你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,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对方。
有苦涩、有痛楚。
亦会忍不住的想要微笑。
那么——这大概便是真的喜欢吧?
“不,你不是真的爱他。”伊莲娜小姐在耳边笃定的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