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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5 谗言 (抓虫)

155 谗言 (抓虫) (第1/2页)

郑谦也曾觉得幸运之门正在向自己微微敞开。
  
  侯府的马车过了几个街口,离他选定的院落近了。他为了避免真出什么意外,不能在去时的路上下手,找的是去钟塔寺路上的一个院子,这样在沈汶祈福回来时,还有再次下手的机会。他仔细斟酌过整个计划,深觉万无一失……
  
  侯府的马车减速拐了一个弯儿,突然,路边几个人围上来,一个人一抬脚,登上了车前的坐位,弯腰狠狠一拳,打在赶车的车夫太阳穴上,车夫不及反应,哎呦一声,就被打得侧身倒在位子上。那个人一把夺过缰绳,从车夫手里抽出马鞭,抬脚一踹,就把车夫踢下了车,一抖缰绳,大声吆喝:“驾!驾!”很职业。与这夺车大汉一起过来的三两个人走在车座边,以防有人上来,满脸凶气地大声对周围的人说:“看什么看?!这是我们府里的车子!”
  
  现在京城的街上到处可见流民,这几个壮年汉子,衣衫破烂,恶臭熏人,满脸污黑,看来是外地流窜来京的,都不是善茬儿。这马车很讲究,可是出来怎么没有护卫?许是没什么要紧的人物。这几个人这么下手,想来有恃无恐。平民百姓都退避开,不想招惹这几个人。
  
  夏紫听见车帘外的动静,吃了一惊,撩开了帘子颤声问:“你们……你们是……什么人?”
  
  车座上的人回头照着夏紫的眼眶就是一拳,把夏紫打回车里,嘴里说道:“绑匪!”
  
  夏紫惊叫着倒在车板上,一只眼睛立刻肿起来,另一只也被带累得泪水模糊,她失声道:“错了!”
  
  外面的人头也不回:“没错!这么好的车,肯定是有钱的人!”
  
  沈汶嘤嘤地哭起来,拉着夏紫问:“这可怎么办?怎么办?!”
  
  夏紫捂着眼睛:“不该……不该这样的……”
  
  沈汶惊慌地哭着:“是呀!我们是去祈福的,该是很顺利的,又不是干坏事,怎么会是这样?”
  
  夏紫结巴着:“是……是……”她的确没安好心,难道真报应了?
  
  沈汶说:“你……你赶快大喊救命吧。”
  
  车外的人听见了,回头对车内怒喝道:“你们最好别喊,不然我捅你们一人一刀!”
  
  夏紫一听就不敢喊了,沈汶更是没用,只能吭哧吭哧地哭。
  
  郑谦在后面看到了全部过程,急忙中跳下马车,向前跑去,一边喊:“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抢车?光天化日之下的……”马车夫也爬起来,瘸着腿跟着跑,喊着:“我的车,我的车……”
  
  那个抢了车的劫匪扭头喊:“这是我们的!你少管闲事!”然后用鞭子玩命狠抽原来慢慢行走的驴子,加快速度。
  
  和他在一起的人,小跑起来,边跑边说:“你别追着我们,我们有的是人!”
  
  郑谦怎么能不追,他跑了几步,气喘吁吁,忙回到自己的驴车上,坐在车前,指着前面说:“追!追上去!”他的人撒腿就追。侯府的驴子被狠命打时,加快了些速度,可跑出一程后,就又慢了下来,只是颠颠地走。但是追的人也不轻松,疾跑了几百步后,都开始气喘吁吁。
  
  他们跑了一会儿,到了明镜湖旁,沿着湖边的空岸上,留宿着许多流民。因为这里取水方便,可以露天烧水做饭。驴车沿岸跑了一段路,一群人围上来,驴车慢行到了水畔停下,车前出入的门帘对着湖水,车尾对着来路。
  
  围着驴车的人们七嘴八舌:“大哥,这么好的车?”“里面有人吗?”
  
  车子里,夏紫和沈汶吓得依在了一起。
  
  郑谦的驴车也到了,郑谦跳下车子,带着自己跑得腿软的十几个人走向那些流民。他看这帮人都是衣装杂乱,有的身上胡乱围裹着各色被褥,因为天寒,许多人还包了头,看来是从外地逃难到京的人。他大声问:“谁是领头的?”这群流民定是一伙儿的。
  
  方才抢车的那个大汉走过来,恶声恶气地说:“你怎么还不走?找打吗?!”
  
  众人一阵哗噪:“打!”
  
  郑谦忍住气,先行了一礼,说道:“这位大哥,你们抢的车是镇北侯府的,镇北侯你知道吧?现在正在北边抵抗北戎。你抢他府里的车可不对,何况,沈二小姐在里面。”
  
  那个大汉一愣,可马上笑起来:“你骗谁?!当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,就是好骗的?!大家户里的小姐出府怎么没有人护着?!你少来这套!我告诉你!你爷我原来可是上过学,认得字的!”旁边的人都大声鼓喝:“对!我们大哥是认字的!”
  
  郑谦咬着牙:“你去问问那个车里的婆子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
  
  那个大汉扭头:“去把车里的什么婆子提拎过来!”
  
  车边的人一听,一把掀开车帘,沈汶吓得惊呼,虽然带着面纱,可还是举手捂脸。有人问:“谁是婆子?!”另外一个人说:“当然是这个没带面巾的!还婆子?这看着挺年轻的呀!给我吧……”
  
  夏紫也吓坏了,嘴唇哆嗦,使劲往车里面缩。有人一伸手,拉住了她的胳膊,硬把她拉下了车。有人拉扯着夏紫绕过马车,穿过人群让开的缝隙,走到郑谦面前。
  
  郑谦问夏紫:“你们是不是镇北侯府的?那是不是沈二小姐?”
  
  夏紫一只眼睛充血,另一只使劲眨着,一个劲儿地点头说:“是呀!是呀!我是带我们小姐去钟塔寺为侯爷和公子们去祈福的……”
  
  那个汉子拍掌:“太好了!”
  
  郑谦忙说:“既然壮士仰慕镇北侯一家为国为民……”
  
  那个大汉继续说:“……是个侯府的小姐,肯定会有人来出钱赎的!”他指着夏紫大声说:“你回去!要钱!就要……”
  
  郑谦心说如果不是太子要求沈二小姐死,就把沈二小姐留在这里也不错。可是现在他必须要沈二小姐的命才行,他忙说:“这位壮士行了方便,我认识镇北侯的三公子,就在此给你百两银子,你让我把人带走成不成?”
  
  旁边的流民大声喊:“一百两可不够!我们这么多人呢。”“就是!一千两!”“侯府的小姐呀!怎么也得上万两呀!”……
  
  大汉狞笑起来:“这位公子,骗人不是这么玩儿的!一个侯府小姐就值百两银子?我们乡下地主嫁个女儿还得陪嫁好几百呢,何况是个侯府?怎么也得五千两!不然的话……”许多人往车子走去,应和着:“就是!没钱怎么成……”
  
  那边车子里沈汶一声尖叫,然后就听她哭着喊道:“夏紫!你回去告诉我娘……我未失清白!”郑谦等都向车子看去,人群里,隐约见沈汶一头冲出了马车。旁边有人去拉扯她的衣服,刺啦一声,她的斗篷带子被拉断了,斗篷被人扯在手里,可她的人却捂着脸跑入了湖中。
  
  原来围着车子的流民们一下子散开,郑谦等人忙往湖边跑去。
  
  春寒料峭,这个时代又是“小冰河期”,湖边还是有一层薄冰。郑谦等人追到湖边,见几个人想下水去拉沈汶,但一接触冰水,都忙把腿抽了回来。沈汶全身哆嗦得像是随时要倒下,可却在薄冰里踉跄着往水中心走,才十来步的距离,大概是水底突然变深,她一下矮了半截,水一下子就没到了她的前胸。她的手离开脸,向天上挥动了两下,全身片刻就沉入了水中。
  
  流民们一片惊恐的叫喊,“出人命了!”“她死了!”“哎呀!她是个侯府小姐呀!”……
  
  那个大汉说:“快跑呀!”自己几个箭步跳上了驴车,使劲鞭打驴子,赶着车领着一大群流民逃走了。
  
  郑谦不能追他们,他务必要证实沈二小姐死了。他来回看,见不远的湖边停着几条破旧的游船,游船上有人在向这个方向指点。郑谦往他们那里跑,边跑边喊:“去救那个女子!救上来的有赏!捞起尸体也有赏!我给百两银子!”
  
  那边船上的人听了,真有几个小伙子当场脱了外衣,光了上身,噗通噗通地跳入了湖中。
  
  过来旁观的百姓们都纷纷倒吸冷气:“哎呦!年轻人哪!这么冷的水!”“这是要钱不要命呀!”“等他们老了就知道了,浑身疼哪。”……
  
  郑谦跑到离他最近的一条船上,着急地说:“让我上去!让我上去!”
  
  那条小船的船夫放下了踏板,说道:“这位公子,是那位小娘子的亲人吗?好可怜……”
  
  郑谦无心和他多说,只指着方才沈二小姐沉没的地方说:“去那里!”
  
  船夫点头,到船尾摇起撸,嘴里说:“那里水可深了,每年都淹死人。小娘子又穿着冬衣,一下水,可沉了。她要是去了别处都有指望,那里的话,可就跟沉塘一样……唉!这位客官别嫌我丧气……”
  
  郑谦在船头,到了那片水域,见几个小伙子在水面上一会儿一冒头,可是不久都一个个游回了不远处的小船,喊着:“太冷!太深!没法捞!……”
  
  郑谦向船夫借了绳索,系了块船板上的铁棍投了下去,果然,几丈长的绳子都放没了,还没有到底。
  
  郑谦直起身,看了看平平的水面,和那几个赤了上身在船板上跳脚的后生,忽然,他指着水面上的一个东西说:“快过去,看看那是什么。”船夫摇船过去,郑谦弯身伏在船上,用铁棍将其捞起来,发现是片女子的面纱。他长长地嘘了口气,船夫走过来见了说道:“这是那小娘子的?有人说这是这湖的龙眼处,水可冷了,夏天都冰人。人落下去,得泡好久,都发胀了,才会浮起来。公子可是想让人在这里守着?”
  
  郑谦缓缓地点头,说道:“你帮我看着点,若是有尸身浮起,就去告诉我。”说完给了自己的住址,又给了船夫二两银子。那个船夫谢了,摇船把郑谦送回了岸。
  
  郑谦下了船,夏紫和车夫以及郑谦的人忙走过来,郑谦把面纱给夏紫:“这是你小姐的吗?”
  
  夏紫辨认了一下,点头说:“是!肯定是,我早上好好看过。”沈汶那时还说要换呢。”
  
  一个人将一条手帕递过来说:“这是在水边捡到的。”
  
  夏紫看了一眼,再次点头:“也是我小姐的,早上还是我给挑的。”
  
  郑谦又问:“那衣服是一样的?”
  
  夏紫一只眼睛看不见,另一只看得大概,很肯定地说:“是一样的。”还有人拿来了两只绣鞋,看尺寸,的确是女子的小脚。
  
  郑谦记起那时七夕看到的沈二小姐的身形,这次的背影的确是一样的,终于放心,对大家说:“走吧!”众人已经白等了两天,今天又折腾这么一路,私心都想赶快把这事给了了,看这情形均觉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,就随着郑谦的驴车离开了湖岸。郑谦听夏紫说她的夫君现在太子幕僚的家里,就让人把夏紫送到王志那里去了。至于那个侯府的车夫,郑谦问了太子的人,知道留着没有多大用处,就找人把他做掉了——毕竟,算计自己主人的女儿,人品堪忧,弄不好为了什么好处,再把这边给卖了。
  
  杜鹃在水下急速地扯开了衣服几处细薄的带子,将内外衣服都脱了下来。这套衣服和沈二小姐身上的一模一样,只是为了便于脱下,衔接处做了些处理。
  
  他本来外面穿着破烂长衫,头上包着旧布,趁着混乱中,从人群里钻入了沈汶的马车。门帘对着湖水,车身挡住了路那边人们的视线。他在车里迅速地褪下了伪装,他的头发原来就已经梳了沈汶指定的发式,只用了根平常的玉簪,因为沈汶说要去祈福,自己不会满头珠玉。杜鹃披上了斗篷,脚拖拉上了绣鞋,又戴上了面纱,拿起了手帕,沈汶听着人群外的对话,适时地哭喊道:“夏紫!你回去告诉我娘……我未失清白!”
  
  杜鹃不及感慨沈二小姐逼真的哭腔,就见沈汶对他一使眼色,抬了下下巴。杜鹃双手捂脸,冲出了马车……他真没脸见人了!这些都是府里的人,日后他们得怎么笑话他呀!这个可恶的沈二小姐,把他的一生都毁了……
  
  那双绣鞋反正也不合脚,早在刚入水时,就被踢掉了,手帕不久也松手落下。一滑入深水之处,杜鹃马上闭息沉水,将面纱解开,衣服全脱了……他里面没穿别的,只余一条黑色裤子。他将衣服打成了个包,拔下头上的簪子,往游船的方向拼命潜泳。隐约看到前面有游来的人了,他也快没气儿了,见来的人潜入水中,杜鹃忙浮出水面,正好换了口气……
  
  郑谦只看到几个小伙子在水面上沉浮,怎么也没想到其中之一,就是他方才紧盯着的“沈二小姐”。
  
  杜鹃半潜半游,到了游船的另一边,一个人早等在船边,给了他一个黑色的袋子,里面有个铁块。他把手里的衣服包在水下塞了进去,将袋子系紧,放手让它沉入湖中,只握着手里的簪子上了船。
  
  其他上船的小伙子们对杜鹃挤眉弄眼地嘻嘻笑,杜鹃一板脸,很高冷地哼了一声,自己下了船舱。
  
  赶车的大汉将驴车赶入一个巷子,沈汶披着杜鹃的破旧外衣和头布,进了院落。平远侯已经让李氏给这个院子加派了丫鬟和厨娘,沈汶就住了下来。
  
  赶车的人将有镇北侯徽记的车和驴卖给了真正的流民,现在许多人要逃往南方,车和牲口都很抢手。流民们将徽记刮去,次日就驾车出了城。
  
  苏婉娘和夏青将这事情瞒了一段时间,等到实在瞒不住了,才说沈汶和夏紫以及一个车夫,出城去庙里祈福了。现在已经到了,还让那个车夫把话捎了回来,说自己很好,大家不要担心。柳氏得了沈汶事先的叮嘱,也不说破。杨氏想见那个车夫,柳氏说他已经去了庄子上。
  
  杨氏气得心口发疼,她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柔软听话的小女儿,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,不听自己的!可是老夫人又是一副觉得杨氏大惊小怪的样子,说什么沈汶既然是去祈福的,佛祖当该保佑之类的话,让杨氏无法发脾气。
  
  皇宫里,抄查薛贵妃宫殿的几个人,终于到了寝室。有的人拆下罗帐,有的人将衣服一件件拿出,逐件摸索夹层。一个老太监在落地的藏古架子前,将上面的古董陈品拿下来,看后标记入库。到了底层,他懒得弯腰,就拿了根棍子把东西一样样扒拉出来。那个香炉一下被捅翻,里面的玉匣随着香灰倒落在了架子的角落,老太监又一捅,香炉被拨了出来,小小的玉匣正好顶在角落,被一堆香灰盖了。
  
  郑谦亲自去东宫,告诉太子沈二小姐死了。
  
  太子听他讲了过程,皱眉问:“她肯定死了?”
  
  郑谦点头:“肯定。那湖水冰冷,侯府的眼线说沈二小姐近日一直病着,心脉衰弱,平时没人扶着,都走不出院落。落在水里,就是不淹死,也会受寒袭而死。臣次日又回了那边,听说有帮流民特别凶恶,这段时间一直在那边骚扰百姓,有时抢劫偷窃。昨日死了人,才吓跑了。”
  
  太子冷冷一声:“真是便宜了她!该把她丢给那些流民!”
  
  郑谦说:“殿下,现在沈二小姐已死,殿下可以以她的名义,炮制书信了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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